某日在府中闲走,忽然听见有人哀号,沈举人问随行童子是何情况,童子说,这是年大将军在评定西征诸将的功过,哀号的应当是犯错挨罚的。沈举人好奇,便偷偷跑到年羹尧办公的厅堂外面观看。只见大将军高坐堂上,两边带甲将士刀斧在手,森然耀眼。堂下军政司高唱某某人功劳几何,年羹尧当堂命令升官,并立即换成高品级的官服。犯了过错的,则当堂剥掉衣冠,或打或杀,任人高声哀求,大将军绝不为所动。
虽然赏罚都有依据,但总体上罚的多、赏的少, 不一会儿,厅前便血淋淋摆了许多首级。沈举人只看的神动心昏,啊呀一声昏倒在地。
年羹尧听见异动,处理完公事后,便到后堂观看,只见沈举人闭目抖缩,好像见了鬼一般。年羹尧情知他是吓坏了,容色和蔼地问他:“治军不严则军乱,我一向都是如此,不想吓到了先生,不知是哪个多嘴的,带着先生来看我行罚。”沈举人唯恐这个杀人魔王又因此杀了童子,便撒谎说是小公子说的。他满以为年羹尧爱子情深,把责任推到小孩子身上便可以揭过去了。
没想到年羹尧转身便走,过不片刻,便有几个老妈子连滚带爬地跑到沈举人房中,哭喊着说,大将军惩罚小公子乱说话,把他脱光了打鞭子呢,谁劝也不听,都快打死了。
沈举人后悔不迭,忙问如何才能解救。一旁的苍头说,大将军最听师傅的话,只有你命人去请公子来做功课,大将军才会住手。沈举人连忙叫人去请,果如苍头之言,年羹尧不再鞭打公子,让人把公子背了过来。只见打的孩子遍体鳞伤,十分悲惨。沈举人吓的大哭说:“都是我冤枉了公子。”他生恐大将军余怒不息再打,当晚便抱着公子在自己房中睡了。
只是这么一来,宾主之间弄的很是尴尬。年羹尧打的虽然是儿子,却是教训沈举人不懂规矩,沈举人无论如何不能继续当先生了。过了一个多月,趁着年羹尧心情好,沈举人又提出来回乡探亲,年羹尧终于不再挽留,爽快地答应了。
年羹尧给沈举人配了数十个卫士,箱笼物件装了大几条大船,凡是在府中用过的,不论金银器具、衣物陈设,还是笔墨丹青,全都赠予沈举人。沈举人愕然道,这些东西都是大将军的,怎么全弄到我船上了。苍头笑道,大将军怕先生思念旧物,故而全都运来了。
沈举人无法推辞,只好携而南归。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,虽然三年多没要修金,但这些物件可比修金多出何止万倍,足够他后半后所需了。数年辛苦和担惊受怕,总算有了回报。他的座船一旦停于某地,当地便有官员来船上拜望,沈举人虽然知道这是年大将军的面子,也屡屡谦虚地推辞。
等到回了老家宅前,在原先破旧的宅第都已修的富丽堂皇,家中也是僮仆成群。原来他不在家的几年,年羹尧早已知会苏州地方官员,说沈举人随军西征,因军功授为县令。当地官员无不巴结。
沈举人万分感激,修书拜谢年羹尧,但书信一去杳无回音。沈举人想到和大将军差距太大,不好再去攀附。而且年羹尧权势熏天,朝野间屡屡传出雍正皇帝不满,沈举人生恐受到连累,便杜门不出,也不再参加会试。
过了几年,年羹尧果然被贬为杭州将军,后来又被逮捕回京。船只经过苏州时,沈举人怀念旧日情谊,贿赂了押解人员,到船中拜望年羹尧。眼见曾经威风八面的年大将军,成了阶下之囚,沈举人不禁悲哭泣下。年羹尧倒是毫不在意,说什么大丈夫视死如归云云,又托沈举人日后行方便照看自己的幼子。
别后不久,年羹尧被赐自尽,家人或杀或发配,沈举人闻之不胜悲憾。某日冬夜雪尽,忽然有两个乞丐叩门而入,门官儿给了他们钱要打发走人,他们却辞之不受,固执地求见主人。沈举人请入内堂,原来竟是当年伺候过自己的老苍头,另外一个少年,便是年羹尧的幼子。
沈举人与公子不由抱头痛哭,后来便把公子养在自己家中,对外托名为自己的儿子,也算了却当年的一段恩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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